來給岡日森格治傷的藏醫(yī)尕宇陀也要回去了,他最后一次給岡日森格抹了藥和喂了藥,又給父親留下了明后天的藥量,用手示范著仔細叮囑他這樣喂那樣抹。父親嫌留下的藥太少,比比畫畫地糾纏著要他多給一點。尕宇陀緊緊抱著他的豹皮藥囊,堅決不給。父親說:“為什么?為什么?不就是一點藥嘛。”尕宇陀說:“夠了,夠了,甘露多了就不是甘露,就是毒液了。”說著,生怕?lián)屪吡怂频?,趕緊上馬,搶先走去。
以后父親會知道,作為一個對生命抱有極大愛心的救死扶傷的藏醫(yī),尕宇陀既是慷慨大方的,又是惜藥如金的,那些撒在岡日森格傷口上的白色粉末、黑色粉末和藍色粉末,是用巴顏喀喇山的山頂寶石、雅拉達澤山的金剛雷石、巴斯康根山的溫泉石,加上麝香、珍珠、五靈脂、邊緣冰鐵、雪朗水晶花、印度大象的積血、吐寶獸的脛骨等等,碾成粉末炮制而成的。那種涂抹傷口的糨糊狀的液體是用公母雪蛙、白唇鹿的眼淚和藏羚羊的角膠釀制而成的。那種黑呼呼的草藥湯則是由瑞香狼毒、藏紅花、藍水百合、尼泊爾紫堇、唐古特黑蘆薈、年寶山雪蓮、各姿各雅紅靛根等七種藥材煎熬而成。都是非常難得的藥寶,是他用幾十年的功夫?qū)ぴL、積累、配制出來的,用完了就沒有了,再要配制,就得等到下一輩子了。
藏醫(yī)尕宇陀沒走多遠,就被一個人攔住了。那人頭上盤繞著一根粗大的辮子,辮子上綴著紅色的毒絲帶和一顆巨大的琥珀球,琥珀球上雕刻著羅剎女神蛙頭血眼的半身像,身穿一件艷紅的氆氌袍,腰里扎著熊皮閻羅帶,閻羅帶上系著一串兒約有一百個被煙熏黑的牛骨鬼卒骷髏頭,更耀眼的是他的前胸,前胸上掛著一個銀制的“映現(xiàn)三世所有事件鏡”,鏡面上凹凸著墓葬主手捧飲血頭蓋骨碗的全身像。藏醫(yī)尕宇陀趕緊下馬,半是驚懼半是恭敬地問候了一句,牽著馬轉(zhuǎn)身就走。
麥政委和白主任互相看了看:怎么了,這是?
臥在魔力圖大帳房前的草地上,一直目送著他們的岡日森格突然站起來,悶聲悶氣地叫了一聲,煩躁不安地又是搖頭又是用前爪刨地。憑著它比人敏銳而準確的感覺,它已經(jīng)意識到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是必須警惕的,而警惕就是關(guān)于未來的擔憂——它對值得懷恨的一切都有超越時空的預(yù)感,這次也不例外。而大黑獒那日則表現(xiàn)得異常興奮,坦坦蕩蕩地跑過去,在那個人身上聞了聞,又跑回來,和岡日森格嗅著鼻子,好像在悄悄地說著什么。岡日森格頓時也有些興奮,不顧傷痛地環(huán)繞著父親走來走去。
父親奇怪地問道:“這個人是誰啊?”一身豪烈之氣的大格列頭人這時縮著脖子說:“他的身子碰到誰,誰就會損失全部財寶,他的氣息撲到誰,誰的全家就會得麻風(fēng)病,他的影子罩住誰,誰就會死亡。他身上沾滿了鬼氣、邪氣、晦氣、腌臢血污之氣、奪命黑毒之氣,他就是送鬼人達赤。”
送鬼人達赤追著藏醫(yī)尕宇陀一直追到了西結(jié)古寺,最終也沒有得到他想要的“十八老虎虛空丸”。氣急敗壞的時候,他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瑪哈噶喇奔森保,瑪哈噶喇奔森保,我的飲血王黨項羅剎不咬人了,它記得這是老祖宗老天神的稱名咒,一聽就害怕,就不咬人了。你給我”十八老虎虛空丸‘,我要讓它吃了就咬人。“藏醫(yī)尕宇陀有些緊張,看著送鬼人達赤嘟嘟囔囔走了之后,趕緊來到寺院較高處的密宗札倉明王殿里,把達赤的話稟告給了一直在那里打坐念經(jīng)的丹增活佛。
半個小時后,丹增活佛在西結(jié)古工作委員會的牛糞碉房里見到了麥政委和白主任,說:“我?guī)Я艘粋€消息,一個吉兇不明的消息,可能,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在黨項大雪山,在送鬼人達赤居住的地方。”麥政委問道:“尊敬的佛爺,你怎么知道?”丹增活佛說:“瑪哈噶喇奔森保——十萬獅子之王馭獒大黑護法的稱名咒出現(xiàn)了,這是圓寂了的密法大師彭措喇嘛以馭獒大黑護法為本尊的修為和傳授,是七個上阿媽的孩子帶到西結(jié)古草原來的。送鬼人達赤說,瑪哈噶喇奔森保咒得飲血王黨項羅剎不咬人了。”麥政委說:“我明白了。”又望著一眼白主任說,“趕緊出發(fā),去黨項大雪山。”